技术不等于工程

从《硅谷》看系统构建与理想的博弈

技术不等于工程:从《硅谷》看系统构建与理想的博弈

技术不等于工程,技术是核心,但是想要落地必须要有别的系统性的结构性的东西。 国内教育极度内卷,最近总听到一个观点,就是「不如去学个一技之长」。由于中考成绩分流自动50%的中考毕业生升学,其余只有两条路,私立高中,或者去技校职高。

当然,今年来技校职高的专业性分化也在不断提高,曾经我们对德国培养专业化人才的有着乐观的态度,认为这是“没那么擅长学习”的未成年人能接受到的更好的培养体系。我一直以为德国过早分化职业选择是一个利于个人发展的举动,读到这里我才发现并非如此。

In the essay “Human, All Too Human” in his work Ecco Homo, Friedrich Nietzsche wrote about German specialization as follows: “I have discovered that a large number of young men experience the same distress: one anti-natural step virtually compels the second. In Germany, the Reich—to speak unambiguously—all too many are condemned to choose vocations too early, and then to waste away under a burden they can no longer shake off.

过早选择职业,或者说太早进入专业细分领域,并不利于儿童对于整体职业心态的形成,这一方面是情绪的弊端,另一方面,也是我今天想要讨论的观点,个人技能的拥有不代表个人事业的成功,换句话说,我想表达:技术不等于工程。 (“本文中,‘技术’主要指创新性、解决问题的核心手段,如算法、设计、工具;而‘工程’则包括将技术在组织中实施、扩展、规范与持续的过程。”)

一、技术的天才 ≠ 成功的系统

上个月我看完了系列美剧《硅谷》,大概是讲全员IT nerd 从车库到独栋公司,讨论科技发展、拉投资、解决危机和最终创业失败的故事。

创业也是成人世界里屡见不鲜的词语,之前我受困于学生身份许久,竟长久不去试图思考职业选择(我较为理想化得放弃考虑一切出象牙塔之外的选择)。但作为旁观者,漂亮点说,身为公民,思考社会议题不就是我们复合型文科生的本职么。

很多成功上市企业家都分享过一些聘用技巧,例如“永远聘用比自己聪明的人”,“要选择适当求助别人”。先不说这些技巧可能最初都来源于《穷查理宝典》、《原则》之类的书(很有可能算法推荐给你的所有创业技巧背后的编剧脚本都大差不差)。

创业成功的确是一件天时地利人和,仰赖于玄学的事情,但什么影响了结果走向?技术不等于工程,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分析过精英教育下,随着历史造成的阶级固化,精英家庭中出生的平凡学生,依旧能依赖家庭财力聘请的高价辅导老师补课机构,文书机构等申请到精英学校,再在大学进行辅导,高等教育伴读早就是不令人意外的异化。这些精英家庭的笨小孩,可以凭借家庭资源来获得帮扶,进而拿到学历,得到高薪工作。他们可能智商上和寒门贵子没有巨大差异,但他们个人独特的路径,和家庭环境交给他们的“学会求助”会让他们获得带都阶级属性的助力。

表面看似是补课机构的帮助,实则是一种更隐秘精细的结构支持。而外界通常把这种差异归类为两类不同家庭背景学生的性格差异。“富有的小孩更会来事儿,社交能力更强”,“老板在同等工作能力下更喜欢社交能力强的人”,这就使得精英阶层进一步被加固。

这单单只是教育流动当中“经济”变量带来的升学差异,那更多的变量呢,例如招生范围和人数,父母职业对本科生选择高薪行业的支持,第一份实习和后续工作内推等等。

我把个人能力,如《硅谷》里工程师的能力,理查德的Pied Piper压缩算法,看作本句第一个主语“技术”。算法革新级强大,被视为“颠覆互联网”的黑科技。 但他本人是个典型的工程师思维者,无法处理组织管理、市场推广、战略部署等“工程化”问题。结果,屡屡在融资、公司架构、团队管理上踩坑,技术价值差点被埋没。

二、工程 = 技术 + 组织 + 商业 + 伦理

所以工程是什么,“工程”是一套复杂系统,不只是“把技术做出来”,而是“让技术运行起来”,需要制度、人力、伦理、法律、资本等协同。

还是举例《硅谷》的例子。Hooli是绝对的科技大厂,互利技术一般,但组织成熟、资源整合能力极强。即便被嘲讽为“庞大却迟钝的公司机器”,它依然具备让普通技术“跑起来”的工程能力。 理查德 vs Gavin 的冲突中,Gavin操控法律、公关、投资圈,屡次逼迫理查德,让人意识到工程不只是实验室,而是整个社会系统。Gavin的“技术”弱于理查德,但他的“工程”运作能力强得多,这也是Gavin总能卷土重来的原因,更不用说他还有主角不可比拟的演讲天赋。

三、技术人不懂工程,会成为自己理想的反对者

如果技术人沉迷“技术即一切”,而忽视结构性的配套机制,那么技术将无法服务于公共利益,反而容易被反向收编。 《硅谷》中Pied Piper 后期尝试建立去中心化互联网,理查德抱着理想主义,想让网络“回归自由”。但在落地中屡屡遇到来自政府、企业、用户层面的复杂挑战。最终他意识到如果没有工程性的伦理约束,技术自由本身也会变成控制的工具。

四、工程是一种协作文化,而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技术往往聚焦于“问题求解”,工程则是“结构治理”——这要求团队协作、流程管理和对社会影响的考量。 Gilfoyle 和 Dinesh两位都是技术怪才,但常常内斗,效率极低。反观Jared小天使虽然没有技术背景,却是整个团队的稳定轴心,负责编织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桥梁。 Jared 的“工程思维”体现在细节执行、风险预判、结构调节上,是真正推动Pied Piper从车库走向现实的关键人物之一。

五、真正的技术进步需要制度工程、伦理工程、商业工程协同

技术不是中立的工具,它需要被纳入工程体系,接受规范、价值取向和可持续性的共同建构。 《硅谷》的结尾,他们主动放弃了Pied Piper,因为意识到这项技术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可能导致全球级别的信息控制。这是一个“工程伦理”的胜利,技术人第一次以工程的眼光看待了技术的后果。虽然倒数第二集弹幕很多观众都说要是一切都停留在形势一片大好,而不是去接受他们被迫下架自己的产品的结果。其实最终的结尾不单单是“反标准化成功的结局”,也在呼吁每一位对这一科技创业剧的观众思考,AI时代的未来,伦理如何作用于工程?

结尾

《硅谷》这部剧不乏黑色幽默,我曾评价说喜欢生活大爆炸谢耳朵的人,都会喜欢这部剧。这个故事充分讲述了一个事实:技术可能属于聪明人,但工程必须属于成熟的社会。

尽管六季全都在找投资、缺投资,从失败到重启,权谋与理想主义之争,算法再好也难敌系统的复杂。从理想主义的技术革新,到最终主动放弃压缩系统,除了商业失败,还有“技术是否能被善用”的根本追问。 所以这部剧讲得其实不是“硅谷”,而是我们的未来——技术奔涌而来,但我们是否已准备好接住它?

(注:本文并不鼓励“成为自己的产品经理”,在劳动异化的今天,我希望所有人吃好玩好,而非选择绩效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