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当技术理想遇上大厂逻辑,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曾在前文中阐述过,我因被象牙塔的温柔困住许久,久而不考虑任何升学以外的道路选择。再加上「终生学习」口号对我的浸染,我很少去考虑职业选择的事情。但我想说,是时候了,这是我本科的最后一年,我是后要整理思绪,来做出一些判断。加之,样本属性具有普遍意义(我本人),所以本文也适合大多数人。然,本文仍是理论探讨,基于社会案例和各种调研信息,如果您是大小厂员工或独立创业者,也欢迎在评论区分享自己的见解。
希望我们的思考和摸索,能让我们更清晰得理解我们自己的需求。
本文仍是《硅谷》影评的续文,重点在于讨论个人和结构的关系,我们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在世间存续,如何判断是否「让大厂介入我们的人生」;结构压力与个体意义系统之间的张力本质;大厂是压榨,还是基础设施;我将试着回答:我们要多大程度效忠于「大厂」,才能保留我们自我的同时获取最大的效益?
第一部分:我们是谁?适合怎样的结构?——个体与职业路径选择
1. 什么样的人适合做“大厂员工”?
前段时间和学妹聊天,涉及到高考选择专业。我俩思来想去,一直认为最有前景的就是搞高精尖研发,要么就走AI方向再不济也是选计算机当世界码农。那文科呢?这可是把我问住了,但是我不想扫兴,也是不愿承认“文科已死”这一谣言有成真的趋势。所以我说,要不你想想就业吧。
性格和能力基本上是判断我们能不能完成工作、进入某一行业的必备因素。我们抛却对大环境的批判,对就业形势的分析。我们今天只从性格入手,来思考一下我们是谁?我们适合什么样的结构。
适合大厂的人,往往具备一些共同特质适应力强,能迅速理解并融入既有的流程、规章制度与企业文化;执行力高,擅长在框架中高效达成目标,表现出稳定可靠的特质;他们具有明确的目标导向性,将进入大厂视为一个阶段性的路径,用以积累技能、人脉或保障收入。
同时,这类人对风险相对敏感,更倾向于选择生活可预期、收入稳定的环境;他们也具备一定的异化承受能力,尽管明知大厂工作并非出于热爱,却依然能够在其中持续、稳定地输出成果。
《硅谷》中的互利很多工程师明知创业更自由、技术更纯粹,但仍选择进入大型科技公司,享受高薪、稳定与资源,哪怕明白自己只是系统中的一颗螺丝钉。近几年现实生活中社交媒体的「大厂精英」人设愈演愈烈,打造光鲜的闪光部分宣传的都是「个人如何依托体系获得了自我认同和经济支持」,但随着裁员、优化趋势的抬升,我们对进入大厂又有了更深的担忧。
但我很喜欢一些计划着「终有一天离开大厂」的人表达的观点:“我不一定喜欢这里,但我可以在这里变得更强,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跳出去。”把大厂作为私人的训练场,有工资拿,还能吃食堂,岂不美哉。
2.什么样的人适合做“小厂老板 / 创业者”?
那些离开大厂的人去了哪里,他们是否完成了创业梦想呢。我们借着来讨论小厂老板如何从零开始,做大做强,怎样优雅得庆祝一个百年企业的一岁生日来深入分析一下。
《硅谷》剧中,Richard 是很典型得离开大厂的创业值。他能从大厂 Hooli 跳出,选择创业,尽管性格内向、不擅社交,但他对技术拥有极高的创造力与洁癖般的坚持。他不愿被 Hooli 同化为代码工人,而执意要打造属于自己的压缩算法平台。又在创办 Pied Piper 的过程中,他不断遇到融资困境、法律威胁、团队动荡,甚至差点被自己设计的系统吞噬,但他仍然一次次推翻又重建,咬牙坚持。看剧到最后,我们已经能发现他不也是为了赚钱,就是很理想主义得想要实现一种属于自己的结构和技术理想。
适合小厂或独立创业的人,往往具备某种内在燃烧的驱动力: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由上级布置或组织设定,而是源自自身的愿景与渴望。他们拥有强烈的创造欲,对“自己做主”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他们不仅能构思方向,也有能力把点子真正落地,从0到1搭建结构,组建团队、定义流程,哪怕一切从混乱开始。这类人不依赖外部确认,不服被管理,但却能设计规则、推动他人。他们愿意为一个想法长期吃苦,把愿景当作生命的延长线,而非短期变现的工具。在情绪上,他们拥有极强的弹性,能独自穿越失败、孤独和反复试错的过程,不轻言放弃。
想要写自己的故事,固然是他们离开大厂的根本原因,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创业的基本能力和素质,这里甚至不讨论能否成功。如果我们把模型改为“只要具备一下几种素质”那么就可以创业成功,只是一种忽略风险的白日梦而已。
3. 我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于这个世界?(引出“意义系统”与结构张力)
我觉得所有创业者跟创作者没什么两样。我觉得他们和我作为一个小体量创作者的初心一样:只是为了告诉世界我来过。
又有一点不同,就是创业者赌的更大,押的身家性命去博一个事业前景,这是创作者无法比拟的风险。
如何告诉世界我来过? 唯表达尔。
其实在哪里上班不是我们追问的核心,就业压力本质上对应生存焦虑。其实如果再继续追问,其实问题可以具象化为「我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于这个世界?」
是融入结构、最大化自己?还是自己建一个结构,让它表达我?是在现有系统中完成任务、获得回报、稳健上升?还是愿意建造自己的意义系统,即使不被所有人看见?
精神需求在加班文化下会越来越被忽视,但脱离大厂又有经济风险,这是我们纠结所在。
我们担心大厂对我们中年裁员,那反过来考虑,如果我们根本不指望在大厂度过一生呢?我们进入大厂,像Richard那样摸索模式,反向充实。我们在解决毕业初期经济问题后逐步转向内容生产、自主项目,小团队共创(少数派有不少案例)。
不把创业当翻身仗,不贪块钱,我们追求保底收入,只为了避免被贫穷剥夺理想。去更大程度得进行深度写作和对话,让我们挣得钱不断养育我们自己的思想,再去追求理想,距离它的距离,是不是会更近一些?
4.我们如何判断是否该“让大厂介入我们的人生”?
行文至此,你可以得出我明确的观点。我认为去大厂见识一番有利于我们对结构的把握与认知。
但此去山高水远,我们是否能像我们最初预想的那样全身而退呢?
首先我们需要考虑职业发展和精神健康角度。大厂的加班文化几乎已然成为共识,但就算这么“卷”,还是会有很多人“干三年发现自己啥也没留下”的情况。大厂员工很容易成为链条上一环,创造力往往被“标准化流程”压缩。
而且现代社会的教育背景下,个体很难说有一个坚定稳固的“理想”,我们有的大多数都只是“想做点有趣的东西”,这种好奇心尚不能让我们完全从大厂提供给我们的小福利里挣脱开去。如果技术人的“maker心态”悄悄被转化为“delivery机器”,随之而来的自我构建动摇,成就感失落等精神健康问题缠绕我们。
这还仅仅是我们进入大厂后的弊端,那更需要问的问题是:不进大厂,真的能拥有精神自由吗? 其实不尽然。 自由职业也常常伴随焦虑与资源稀缺;独立开发者常年赚不到钱,反而感到边缘化与无力;“独立”不等于“自由”,尤其在你没有结构支撑的时候。《硅谷》很多集拍摄都是这些部分,技术研发、代码编写都不是最麻烦的,很多时候解决的都是钱的问题,如果没有协作能力和小而美的系统支持,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小厂更需要强调结构的重要性,但优势是,我们可以重新定义结构中的自主性。
第二部分:结构与个体的博弈——大厂逻辑如何侵蚀或托举我们?
5.技术个体的理想主义,如何在大厂面前瓦解?
《硅谷》的主角理查德是一个典型的技术理想主义者。他最初的梦想非常纯粹:开发一款高效的数据压缩算法,用技术本身来改变世界。他相信,只要技术足够优秀,世界就会自然认同他的价值。Pied Piper 虽然技术领先,却一再被资本、法务、组织架构等结构性力量逼入妥协。它绕不开像 Hooli 这样的科技巨头,两者争锋相对虽然是剧情笑点,但无一不透露出大厂在专利、投资、资源与政府关系方面的垄断。
在创业初期,理查德在餐厅拒绝了 Hooli 的高价收购,选择独立发展。他的想法很简单,以为只要守住技术信仰,就能做出纯粹的产品。但现实逼迫他们不断妥协:没有投资,他的产品无法推广;没有团队和管理,他打不过对手;没有盈利模式,项目撑不过两季。他一边抵抗系统,一边被系统所吞噬。最终他意识到:“如果你不想被系统吞没,你就必须自己构建一个系统。”但又是这套“自建系统”的逻辑,最终让 Pied Piper 长出了创始者们曾经最反感的大厂特征。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当理查德终于成功搭建去中心化互联网 PiperNet 时,那项最具理想主义色彩的成果,反而具有成为潜在的“超级控制工具”的风险。他原本试图用技术构建自由,却无意间制造了一个控制力更强的系统。
技术理想主义在现实系统面前遭遇滑铁卢,它无法脱离权力的运行逻辑而独自存在。像矿工挖钻石一样,挖出的大钻石,其实并不属于他自己,这个例子中我们很容易理解这背后所有权的问题,技术理想也如此。
理查德虽然一直在说“我只是想写代码,不想做 CEO。”但中后期,他终于意识到,如果不建立一个可以与现有系统抗衡的系统,他根本守不住自己的初衷。可“系统对系统”的较量,本质上是一个人一步步成为自己所厌恶的东西的过程。
这并非理查德个人的失败,而是技术乌托邦在资本结构与社会系统中的自然崩塌。创业不可能脱离资本;理念要落地,必须谈钱、管人、服从合规。技术一旦进入现实世界,就不可避免地卷入权力、规则、制度与资源分配。不是技术本身不够好,而是它无法自洽地独自存在。因此有了我前一篇论证的「技术不等于工程」。
我们要追问,我们的理想其实服务于谁?或者是,我是如何被培养成,能构思出这种理想的人呢?要不断得追问、预设、解构自我,来消解外力让我们看到的幻像。
想要让理想不死,不是逃避系统,而是理解系统、驾驭系统——但这也意味着,我们又必须承担起“新体制的负担”。
6. 结构压力与个体意义系统之间的张力本质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问,如果我能自行构建意义,那么其实去大厂也没什么?因为我自身构建意义的能力能隔绝焦虑。但是大厂的时间压榨是否会磨损我的产出,最终又达成对我灵魂的绞杀?
如果我能自建意义系统,大厂并不一定是异化我的敌人。意义层面,我作为一个有小体量,但稳定输出的blogger来说,我具备内驱力,我并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什么值得做”,而是自己定义值得的事。我更希望培养自己持续思考、输出、反思的能力,从而试图从中获得深度满足。
理论上来讲,人若想要在大厂中做到内在不被吸走,就要意识到一个道理,即「我知道我为什么来、我想要什么、什么时候退出,我不会把 KPI 当作人生价值的指标。」这种人,是大厂文化中的异类,但也是个体层面的清醒者。像《硅谷》里的 Gilfoyle,G神——他不买公司文化的账,但能出色完成任务,并始终保留个人审美与边界感,怎么不算一个典型代表呢。
在这样的前提下,大厂未必是吞噬个体的深渊。试着把它当做用来完成某种过渡性目标的平台:资源、训练、观察、实验。只要个体的“意义构成”始终独立,系统就不会吞噬你。
问题在于,结构的异化并不是一次性的大爆炸,而是一种长期的磨损过程——就像水滴石穿、钢筋锈蚀。不是个人意义感薄弱,而是环境会腐蚀我们的构建能力。这是一种渐进的损耗:不是剧烈的背叛,而是一点点地磨平直觉、稀释自我、淡化感受。
对有灵性的创作者而言,最致命的并非价值观上的妥协,而是“自我资源的被动损耗”。「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而是我每天太忙,已经没力气去做那个我。」这句话背后,是意义构建的能量供给正在被现实无情压榨。不是个人的懒、不是个体迷失,而是时间和注意力已被系统切割得太零碎,根本无法支持完整的自我叙事。
所以,真正的敌人不是“系统是否压迫”我们,而是我们有没有足够的结构性安排去保护那部分“本真的自我”。大厂真正的危险,不是用力异化员工,而是悄无声息地掐断员工做自己的能力。
这是我们警惕的重点。
所以真正的问题不是“去不去大厂”,而是你怎么设定“意义不被侵蚀的结构保护层”。
我浏览了一些他人的工具箱,大概是有这么几个方面。划分读书写作时间;明确自己来大厂是图名还是图利还是学习,时间到了就要做好离开的准备;要用自己的署名做独立作品,博客、网站、项目,都可以;找同类,互相提醒。
希望以此能让我们达到技术上可以在系统中游走,精神上独立自主。
结尾
回看全文,我们不必简单对大厂下结论,这不是我们讨论的目的。大厂既非乌托邦,也不必妖魔化。它的出现提供了一套高度组织化的运行机制,是现代社会的工程基础,但正因如此,它也可能以效率为名,持续调配个体的时间、精力与关注力。
我们真正需要思考的,不是“去或不去”这个工作,而是:去之后要如何退出,留下什么;不去时,又如何搭建自己的支撑系统,应对资源的不可预期。
一个相对清醒的做法是:将大厂视为我们人生职业的短期训练场,而非人生意义归属地;将结构作为临时的工具,而非个人精神意义的来源。这样我们才能最大程度避免结构的异化侵蚀,因为靠的不是立场,而是具体的安排:要留有输出空间,要设计退出机制,要持续进行能自我命名的项目生产。我们上班归上班,活要活在人间。
《硅谷》已经让我们意识到站在结构对面成为反叛者本身就是在背弃理想,重要的是我们要能够建立起可以自行切换角色的能力——能进入,也能退出;能协作,也能独立;能分辨效用与价值的差异,不将全部意义托付给任何系统。这才是个体与结构之间,较为稳固的一种关系设定。
希望我们不用献祭给大厂什么,我们只是被生活赐予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